
【编者按】近年来,历史题材的小说和影视剧在社会上风行。19日,历史小说作家高光携带新书《司马迁》做客人民网文化论坛,与网友在线交流“历史小说的创作与司马迁”。
高光说,历史小说首先是描述历史当时的人的,同时又是小说化了的。文学不完成史料作用,只完成人物,人物鲜活是文学最伟大之处。人类把文学异向化,这是一个最可悲的东西。高光认为,历史小说应该现代化,历史是一个大包袱,就像京剧,如果要使现代的孩子们看懂,就得培养,要有许多文字去说明,有许多准备要做。不等你要他干,他就跑了。京剧就只能衰落。历史小说也是这样,一定要完全用现代人的语言、现代人的思维去讲明历史,把资料打碎,把人物完善,把生命、生活、生存状态都写下来。在谈到司马迁时,高光认为,中国文人的心理扭曲就是从司马迁那时开始的。每个中国文人,都可以从司马迁身上找到自己讨好、奴性等等性格。高光还痛斥了当前文化界的一些不良现象,他说:”现在的文人就太无耻了!有些人用万分之一的时间写作,用万分之一万的时间去炒作。“
【高光精彩语录】
戏说人物是智慧,戏说历史是游戏,戏说文化就是犯罪了!
有些人用万分之一的时间写作,用万分之一万的时间去炒作。现在的文人就太无耻了!
司马迁和今天的女秘书没什么两样。
每个中国文人,都可以从司马迁身上找到自己讨好、奴性等性格。
历史小说应该现代化
网友文学大王: 什么是历史小说,历史小说应当根据什么样的原则来进行创作?
高光:首先历史就是历史,小说就是小说,历史和小说一旦嫁接就既不是历史,又不是小说,是一个新品种。历史小说首先是描述历史当时的人的,同时又是小说化了的。现今在写历史小说中,有一些人说“大事不虚,小事不拘”,这说法也挺奇怪的,什么是大事,有人说是历史事件,历史人物是大事。但如果一个人被阉割了之后,还能长胡子,这到底是大事还是小事呢?我就有点不大明白了。文学要注重人的生命,小说是写人的,人要不对,就什么都不对了。首先,你要写完全了一个人的个性,绝不能因为你的作品想写什么,就把这个人写成那个样子,你喜欢汉武帝,那么你就把他写成一个勤劳勇敢、坚定、有智慧的帝王。人类把文学异向化,这是一个最可悲的东西。
主持人: 一般而言,“历史小说”是以它的题材特点?D?D与历史的紧密联系,符合历史的基本面貌来确定它的性质的。你的历史小说好象是追求神通意会,而不注重历史的细节,那是否可以称为“新历史小说”系列吗?你的小说创作是以“一个怎样的历史视角”来阐释呢?
高光:历史是存在着细节的吗?文学的历史存在细节吗?如果你认为司马迁站在汉武帝身后是弯腰咳嗽,还是直着腰咳嗽,是历史,是细节的话,作家会告诉你,这个历史细节永远是作家体会出来的,不是当时的真实。所以,我不在意历史的这种细节,我在意的是如果把这个人阉割了,他要是一个真人,站在汉武帝身边,他会身体发出异味,说话异声,心情异样,看人异视,他会有许许多多的与人不同处,难道你不在乎这个吗?人们常常说“新”都是说别人“旧”,其实我觉得谁也不新,谁也不旧,只要你的作品最吸引人,你写的人最合理、最有性格、最合适,那就可以了。很多历史小说没过几年人们就再也不看了,写历史的人摩不过历史,历史活几千年,你的小说活不了几百年,活几十年就行了,活几年就算过得去了。如果只能活几个月,那就太惨了。我觉得这个历史视角,就是人类的视角,要所有的人或是大多数人能接受你的小说,能都读懂这就行了。这一点可太不容易了,很多人做不到,于是,就要装。装的深沉,装的哲学化,装的大师模样,最好是写的文字你都看不懂,就伟大的很可以了。这种人实际上是自己也没文化。
网友文学大王:高老师,我看过你的小说孔子和司马迁。看你的小说,人物的语言、对话和心理活动很多,而很少有史料出现,也很少描述历史场景的细节。你的小说,让人觉得缺少“做实”,难以让人信服。那是否可以认为:你的小说属于臆说历史?而不能称为为历史小说?你认为历史小说可以完全离开历史事实去臆造吗?还是必须在历史的基本事实的基础上进行艺术的虚构 。
高光:历史小说到了今天就是要把历史史料撕碎、打烂,吞到你自己肚子里,然后用今天人的语言去写。这就把年轻人不再看的历史、小说变成了他们可以看下去的东西,让历史随着时代向前走。“做实”很容易,你只要写上甲午年某某日发生一场什么事件,这就叫做实了,这是愚蠢。把史料放在上面给人家读,我就不明白,中国人接受唐诗的时候,完全不用写白居易是什么官,是站在柳树下还是站在桃树下写《长恨歌》,一读他的诗,你就知道,当时的事,白居易在诗中也没写史料,只写第一句就是“这个皇帝啊,贪图美色,连国家都不顾了”,这叫不叫“做实”,我敢跟你说,这首诗,在过几百年也会比那些边塞诗出色。白居易在这里写“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你肯定不满意。你说你怎么知道他夜半无人自己说话?但真对不起,这诗肯定会活得很长久。你说这叫不叫“做实”,这就叫历史,也叫做文学,文学不完成史料作用,只完成人物,人物鲜活是文学最伟大之处。
主持人:有人提出历史小说应该现代化?那么你认为历史小说该怎么来现代化?是完全抛开历史呢还是以适合现代人阅读的习惯来进行创新?
高光:历史小说应该现代化,还是举白居易为例,白居易当年写诗,就是要在街头给老太太、老头、小孩子听,然后再记下来。当时估计很多人不买,因为白居易有点傻。但今天看白居易的诗,你就明白人家挺伟大的。如果你在小说中,不写古字词,能把古人的所有一切都用现代语言表达出来,就完成了现代的转换。历史是一个大包袱,就像京剧,如果要使现代的孩子们看懂,就得培养,要有许多文字去说明,有许多准备要做。不等你要他干,他就跑了。京剧就只能衰落。历史小说也是这样,一定要完全用现代人的语言、现代人的思维去讲明历史,把资料打碎,把人物完善,把生命、生活、生存状态都写下来,这就是我们要做的。历史小说面临着文字上的考验,《尚书》没人看得懂了,只有教授能讲,甲骨文没人看得懂了,只有几十个人研究,行啊。但历史小说不能出现这种现象,很多人属于并派,喜欢在小说上看甲午年某月某日,然后喜欢看“次”这个字,再去翻字典说原来是军队退了三四里,这有意思吗?小孩儿告诉你,不跟你玩了,你还给他看?历史就间断了,历史小说也玩完了。所以,历史小说的现代化是必需的,我写的《孔子》,韩国的翻译家原来很害怕说看了中国的《论语》,下面的注释看不懂。如果我写下了《孔子》,肯定有许多话翻译不过来,一翻译就乐了,他都明白,我也不明白是他伟大,还是我伟大,反正有一个人不错。
主持人: 你在回答中也提到历史小说的创新,那是否可以认为你认同“新历史小说”的说法?历史小说该如何创新呢?
高光:创新是应该的,像我写《岳飞与秦桧》,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岳飞为什么甘心听十二道金牌回京?为什么他对秦桧没有任何的辱骂、争执,在秦桧与岳飞的争吵中,只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审讯时的“莫须有”三个字。我理解,岳飞也明白再打下去也没什么便宜了。所以甘愿一死。这种死也是一种英雄,而且更难能可贵。就像我们今天的军队,为了国家的安定,可以打仗,也可以天天备而不战,我觉得备而不战的人更伟大。让你天天写文稿,没人发表,你试试?你肯定不高兴。今天的军人是伟大的,岳飞这一点更伟大。而秦桧这个汉奸,也没人们写得那么简单。人家安定了大宋,把江南小朝廷稳定住了,骂归骂,这是个有本事的汉奸。历史小说中常常把秦桧写得很蠢,不可能的,人家能把这个世界弄好,还摆不平你三两个人?这种事是历史小说家不该描述的。你可以不写,但你别写得太弱智,让人家一看就知道你很低能。
网友好一口浓烈的绿茶: 高老师,您写的都是几千年前的事情;您觉得几千年后,后人会怎么写我们这个时代?
高光:假定你天天猜人家怎么写的小说,几千年后人家肯定骂你是蠢货。如果你写人,写人的真情,写的是你自己心里想的,你也不匆匆忙忙的去做卑鄙的事,几千年后,人家会淘汰下许多沙子,看你的东西觉得还行。春秋时,有诸子百家。除了孔子、老子这十几家之外,剩下的都跟着瞎起哄,今天就没了。孔子可不会没,再过几千年,还得讲。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你说真话,就行。《呼啸山庄》等作者是写自己,写得真真实实就活下来了,这多简单。其实,今天炒作的很多人明白这道理,他们不想这么干,只想赶紧捞钱,捞钱我们不反对,但又想捞钱又想立牌坊,这就有点无耻了。
网友强国仰泳: 高作家,您觉得,我们可以相信历史么?您觉得历史小说对于当代来说最大的价值是什么?
高光:历史小说的最大价值就是在于你对那个人物可以体会,可以认识,可以从人物的生命之中找到自己。比如外国大片,许多大片都是这样来说明历史的。好莱坞大片《角斗士》,把人文与历史写得很自然,他写了凯撒对于自由的渴望和野心者扼杀他,同时也就扼杀了自由。我们对于历史要寻找现代人对历史的认识,这种认识必须是向上的、激昂的,同时也是人性的。你别让我们不相信你,你写的人物不是个人,是个神,或者这个人物像个鬼一样,无所不能,无所不在,这都不行。当代人从小说中体味历史,从人物上又活过一次,这就是读历史小说的最大享受。
我觉得相信历史和相信小说家描述的历史,是两个概念。相信历史是你相信教科书上所写的史料,还是相信政治家对历史人物的判定。这两点都不大可靠。政治家的判定是根据政治要求做出来的,史料是专家整理出来的,专家有时也主观,有时也居心叵测,千万别上当。读历史小说,你就时时的想,这人会这样吗?然后就想象着他是不是会这么弱智。我写《岳飞与秦桧》,写的赵构这个皇帝只要一对臣下说话,他就哭着流泪,拍臣子的肩膀。你想,他会不会这样?你想明白了,就知道会。因为他没钱给人家,给人家官,又没多大用,周围有六个国家,他的地盘越来越少,眼看就要完蛋了,他不用感情笼络人,他用什么?我写他,弄了一个小房间,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帝王皇冠,没事就摆弄着看,这人就有点意思了。我写秦桧,秦桧是一个能人,他看明白了再打下去大宋就完蛋了,于是,他就杀岳飞,苟且偷安。今天的人说的嘴壮,秦桧是卖国贼,但当时的秦桧,可是很得宠的,人家有许多能耐,要当汉奸也有当汉奸的本事。我们的作品经常把坏蛋写得很低能,也写不出敌我双方那种智力上的争斗,这让人很失望。你想相信历史,你就得自己去判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泥马渡江肯定是假的,这是“造神运动”。
网友我没有方向:高老师,现在写历史小说的人很多,您觉得您的小说的与众不同之处是什么?
高光:好看啊。你喜欢书里的人物,他的情节、性格,都是历史小说从来写不到的。写得那么细,又没有一句古语,没有一个古词,没有任何文字你读不顺,你就知道,他把所有的问题都用现代语言说明了。文化的表达和文字的替换,都是伟大的。好多年前,人们想汉字真的没有办法用打字机打出来,但今天,人们做到了。人们把字分解了,用拆解的方法和声音分解的方法把汉字拆完了,又重新结构了,你能说,这种结构不伟大吗?你今天能在电脑上把中国汉字一下子就打出来,这和老早年的印刷术有多大的不同?这是伟大。你不觉得一部历史小说里,没有任何难懂的字句,没有任何你不理解的古词语,没有任何你看不懂的古器具,这很伟大吗?中国古字,光是冥器就有几千字,你想不想让作家写上,让你知道作家很有文化,很有水平?你要想这样做,我就唬你、骗你,满纸都是古字,让你读不懂,现在这种骗子还少吗?
网友迟到不怕晚: 高老师,您平常都读什么书?您觉得目前市场上的历史小说中那些人的作品还是值得看的?
高光:我觉得目前中国市场上的历史小说,值得一读的有台湾作家高阳,他的一套描写慈禧当政时代的小说,后来曾经被李汉翔做过两部电影,刘晓庆主演叫《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那套小说写人物写的比较活,今天看来,这位前辈作家的缺点是文字太艰深了,让现在的年轻人读不懂,这样历史小说的传承就成了问题,读不懂,就会放弃。就像京剧一样,听不懂,年轻人就放弃。中国作家二月河写过几篇皇帝的小说,在大陆流传极广,这位作家的作品对于帝王权谋和帝王的描述写得比较深刻,也值得一看。但我觉得,书中的人物缺乏生活上和实际上的描述,比如说雍正皇帝的勤恳、耐劳、权谋、智慧都写得很好。但这个人物的生活细节、生存状态、生命状态的描述就有所缺乏。这就使得小说中的一些人物始终处在政治漩涡之中,他的生活细节和他的生命细节就写得很少,这使得小说的未来可读性,可能会变淡,这只是我的想法,也许过几十年,这书还很值得一读。至于其他的作家,我就不想说什么了。
司马迁决定了中国文人的病态
网友庐山: “太史公的哪些性格特征使得你认为正是司马迁决定了几千年来中国文人的性格?
高光:司马迁在自己的残酷身世中,找到了个人的位置,他既是汉武帝身边的近臣,又是一个深受酷刑的阉人。他自己处在两难之中。文学使他亢奋,有男人的雄风,残疾的身体又使他处于自秽与阴涩之中,司马迁就成了中国文人的一种写照,文学是用来掩饰无能的,个性使文学更生色,这给我们一个启示,就是人越悲弱,作品也可能就越伟大。司马迁的《史记》是中国文学里最灿烂的一座里程碑,他在作品中写出了中国历史中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如汉高祖刘邦、楚霸王项羽这一组人物,还有另一组人物春秋战国时期的四大公子,将信陵君写的尤其出色,司马迁创造了文学上的形象化、巨象化、个性化,也创造了文学上的深刻性、广义性。文学在西方世界是用来表态的,表述自己对生活的态度,表达自己的切身感受,表达自己对人生的认识,美化和敬仰整个世界。而在中国,文学是用来说明道理的,它用来讲明人生的道理,讲明人的伦理和宗法、位置,讲明人在这个位置下所做所为的合理性与非理性,也用来讲明在这秩序之下的人生意义。这两点就决定了文学在中国的双重意义。你可以从中国的文字之下,去揣摩个人的心态以及文字背后的隐含意义。这种晦涩使文学多了意义,这就使一部《红楼梦》能够养育着许多文学教授,也使很多新人踊跃的揣测《红楼梦》的作者,究竟在文字后面想些什么,其实这种揣测是极无聊的。
司马迁站在汉武帝身后,一旦他觉得理直气壮时,就想发言。他想用慷慨激昂的文字去指点江山,这是文人的一大欲望?D?D表现欲,表现欲时常使文人摸不清自己的位置,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发现不了政治角色的正确使用方法,于是,文人就会沉沦,就会被祸。这个时候的文人时常身不由己的处于政治漩涡的中心,文学的绚丽色彩首先迷惑了自己,然后就淹没了自己,他不善于察言观色,文学作品的机智,和对于权谋的熟谙,在这里全然淡忘,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慷慨陈词和语言本身的绚丽就足以迷惑了他,他就会处在失败和沮丧之中。文人的这个特性,使得他们在政治机构中永远无法如鱼得水,他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一旦离开权力中心,面壁思过时,文人又比其他人机敏,能很快的找到自己的过失,反复地检讨着、验证着,不断的在心里纠正着。而一旦深处权力漩涡,他就又有了新的变化。
文人的两重性还表现在他不是用权力、金钱、权谋来完成自身成功的,他大多和权力、权谋、金钱无缘。一旦文学需要服务于以上三者,文学的从属地位就使人变得卑微起来。你自己也是这样,你要为稻粱谋,为五斗米折腰,你得挣工资,赚钱养家,养自己,于是,就越发不能理直气壮了。
文学从它的诞生起始,还不存在着这些功利目的,当我们回顾《诗经》的采撷者,使你能想到那些行人正木铎于路,向人们求问情歌时,那可爱的情景,唱歌的人可能是砍柴人,也可能是种田人,他唱的很欢乐,敲木铎的人就把这些情歌记下来,没人给他稿费,他记这些情歌的时候是很愉快的。假如,他采撷情歌时要给人家很多钱,回来之后又要把稿子卖给主编,这件事就变得很难过了。那些情歌也远没有那么丰富、那么鲜活、那么可爱、那么情真意切了。
文学有了价格以后,让我们产生了一种非常实际的想法,把文字落在稿纸上,落在页面上,每一页值多少钱,文学就成了工匠。司马迁写《史记》,能够留存下来真的很奇怪,司马迁在《史记》中描述汉武帝的文字篇幅极多,大多都是写汉武帝好大喜功,好方士,喜长生,天天求神仙找药方,把汉武帝寻找神仙的过程描述的活灵活现,这在大汉王朝简直是不可能的。但《史记》确实是存在下来了,而汉武帝最后对司马迁的处置也在汉书以及其他野史的记载中都语焉不详,这让我们更感受到山西韩城太史公墓,以及那里所存在的两个所谓司马迁后代姓氏的奇怪故事,有可能是现实,也可能是一种传奇,不管怎么说,司马迁确实是留下了《史记》,汉武帝也确实没像秦始皇那样把他的书烧了,这是我们现在能庆幸的。假如没有司马迁真想不出中国历史还讲些什么。那些让人激动,令人扼腕的故事没了。还有什么能留给我们的?
网友虎皮金兰剑8009: 司马迁一个人就影响了中国数千年中国文人的特质与形象,这个说法是否太武断了。尽管司马迁身上可能集中了很多我们认为的文人的性情、特质,但是对中国文人影响的绝不仅仅是司马迁,应该是中国文化各种承传的结果,司马迁也只是这些承传的承受着之一,他的作品伟大,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受其影响。个人的影响在历史的长河中毕竟是有限的。而且我们应该看到,司马迁的升值也是后来的事情,在和他相近的时代里,他的情况是受到鄙弃的,并不是文人的榜样。
高光:一点都不武断,就是有点可悲。想想中国文人的现在是很可悲的。我们的作品永远也超不过春秋时代,我们的哲学还没有老子、孔子等诸子百家,我们的科技进步了,但我们的文化还在两千年前的阴影下活着,没有任何作品能够超出春秋时代的文学、哲学、艺术。如果你能举出中国现代某一个知识分子,他的多重性和他的广义性格超越了司马迁,那你就可以获得诺贝尔奖了。这种可悲是中国文人的延续,绝不是制度和社会变迁带给你的。它就像母系社会和父系社会的传承一样,社会结构的改变,改变了人的地位,但永远也改变不了人的属性。司马迁就是你,也是我,更是他。你真的没办法,你躲不开他。如果有人说,中国文人具有屈原一样的性格,活着不行,就一死。这也是司马迁的一个个性,他比死更伟大,他能屈辱着活着,写下《史记》,比屈原伟大多了。今天的文人也有这种人,这种人也是文人的一种景观,但还是一句话,今天的文人绕不过司马迁,他永远是你。
网友我爱丽江:不太熟悉这位嘉宾,能否自我介绍一下,您是如何开始司马迁研究的?他最吸引您的地方是什么?您是搞历史的吗?
高光:我不知道搞历史的是一个什么说法,我不是大学教授,只是专业作家。我写了七部历史小说,从前写过38部武侠小说,在海内外发行较多。武侠小说的笔名是“熊沐”。写的历史小说有《虎符》、《西施泪》、《岳飞与秦桧》、《秦王恨》、《孔子》、《司马迁》这六部,这六部书是从2004年到2006年出版的,写作费了我三年多时间。我对司马迁这个人物很早就喜欢,我最在意的是他受了酷刑之后,仍能够写出那么男性的文字,看来在司马迁面前,弗洛伊德是彻底失败了,弗洛伊德说“写作是靠力比多来完成的”,司马迁告诉他“没有男性的激素,人也能很男人”。
网友我爱丽江: 您认为,在您的写作中“男性的激素”重要吗?
高光:当然重要。所以我写作时完全是男人的那种激动。写时觉得自己是帝王,是无所不能的,是通晓天下一切历史与哲学的。所以我就奇怪,司马迁被阉割了,还能写得比我们好,这是一件大怪事。这也说明了文人就是这种玩意,被迫害也没什么,能屈能伸。得意便猖狂,受压迫便卑鄙,这就是文人。男性的激素很重要,但我没这个,可能就什么也没有了。
网友孤松:在你的书中,司马迁在汉武帝眼中是个女人?为何会如此定位?难道这是一个全新的历史视角吗?
高光:在权力者眼中,文人只是一个附属物,他就是一个女人。这一点是无疑的,也是可悲的。文人的从属地位是不变的,这是中国文化的一个独特景观,也是一个根本视角。谁要不承认它,那就是说胡话了。在汉武帝眼中,文人是做什么的?太史公就只能写个文章,刻个碑,记个事儿什么的。这和今天的女秘书没什么两样。
网友爱尔兰天空: 在选择创作对象的时候,如司马迁,如孔子,如秦王,如岳飞等等,都是某一方面的“强势男人”,请问您选择的标准是什么?
高光:我写的这些人中,也有一些非常苟的男人。每一本小说里都有。我选择时,就很简单,只要我认为人家没写好的,我就写。很少有我以为人家写好的,因为从我这一点看,无论是秦始皇还是岳飞,都没有人性化的描写。很多人写过唐太宗,但你要问所有的人你看过的历史小说中,唐太宗是什么样子的,恐怕你能记住的可能是《西游记》里的那个送唐僧走的人,这挺可悲的。因为它不具体,也不具像,你就记不住,如果你看我的小说,看过了一部,你就会明白,你会记住书中的一些人物,那些人都是活的。
现在的文人太无耻了!
网友好一口浓烈的绿茶:高老师,您写作历史小说的参考是什么?请问你怎么看待现在文化界很流行的"戏说历史"?
高光:我写历史小说就很简单,我想写40部,就完这一辈子。选材是觉得谁写的不太好的,我就写;人家写得很好了,我就不写。也无所谓哪一个时代,哪一个历史人物。我写时,就先把所有的资料、小说都翻一遍,不作任何笔录,但看历史年表,看人物生平就要做笔记了。然后,写作时就根据自己大约有一二十万字的笔记,来写这个人物。“戏说历史”是一种态度,游戏就不用评说,反正是游戏,人家也不认真,你要评价人家,就显得你太傻了,人家是在玩,你还偏要说人家玩时是什么态度,这你就是个傻子。历史可不可以玩,那是人家的事,反正我不想玩。我觉得中国历史,就这么点东西,在把它玩的分不出东西南北,中国人大概就要彻底完蛋了。我写了一本《孔子》,遇到了外国人对我说“孔夫子用两只手伸出来接这本书”,我就知道,中国人还可以人模狗样的,我文化比你厉害。要把这也玩没了,中国人怎么办?赤身裸体面向世界,那就不大好看了,何况咱黄种人没黑种人壮,没白种人好看,没什么优势了。文化优势是中国人的一种心理优势,别忘了,IQ说的咱老祖宗也阔过,别把老祖宗总拿出来作贱。我觉得戏说人物是智慧,戏说历史是游戏,戏说文化就是犯罪了。
网友海派风派沙派: 您如何看待被热炒的易中天、刘心武等人的所谓“文人明星化”现象?您希望也能受到如此的关注度吗?您是作家,但同时作品也要走市场,毫无疑问,关注度越高作品越好卖,您希望也能受到如此的关注度吗?有没有考虑过去百家讲坛讲“司马迁”?
高光:我尊为师长的老作家李国文写过一篇文章说,有些人用万分之一的时间写作,用万分之一万的时间去炒作。我觉得他说的太对了。司马迁有的时候露一点小尾巴,有点无耻,但很快就正直了。现在的文人就太无耻了,我就想不出一部《红楼梦》小说竟能炒出成千上万个靠它吃饭的人,而且现在的研究,要靠在文字上下行的接替中寻找揣测,这就是学问了。比如说晴雯撕扇子之前,她想什么?这件事其实挺无聊的,撕扇子之前她和谁吵了架,然后吃了一个药片,喝了点汤药,又吃了点年糕,声音才沙哑,这有意义吗?这会儿,就成了《红楼梦》的新研究了。过去红学专家大聚一堂,大吃“红楼宴席”,我觉得挺无聊的。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混吃混喝,这会儿研究晴雯撕扇子之前吃没吃饭,什么原因使晴雯撕扇子了,也很没意思。这种揣测文学,多半是一种投机。易中天的书我没看,有时候我就想起了当年的杨荣国教授,他讲孔子,杨荣国教授有学问,他对孔学持批判态度,这本来很好,可一旦被政治利用了,就挺可悲的。易中天的书有多少学问,有多少可读性,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一种对历史进行浅说的说,得到热炒,有许多人读,大概有用吧,我觉得这应当很好。如果你在书中能说明一点历史知识,而不是揣测文学,那有什么不好,至少孩子们,知识层次低些人能看懂,那就不错。如果你能够浅说鸦片战争,你就有很大的贡献,这让我想起了台湾的一个画家蔡忠志,这个人很了不起,他用最简单的画去写老子、孔子等诸子百家,把历史故事都变成了小插图,这个不错,至少孩子能看。
网友我没有方向:有没有把司马迁拍成电视剧的打算?您对现在的历史题材电视剧如何看待?您认为比较好的有哪些?
高光:我在北京红菲林影视公司做艺术总监,公司正在设想把我的历史小说、武侠小说全面做成电视剧。但这个设想的完成很艰巨,它需要很大的资金、很长的时间、很久的运作。《司马迁》是有设想的,我们喜欢这里的刘彻、刘陵、田?`等人,如果拍成了影视剧会很好看,我们正在努力。我的作品《虎符》金天地正在筹拍,《秦王恨》也被一家公司买断,投拍电视剧。《孔子》也正在做,我和田壮壮导演也正在做《虎符》电影剧本的前期剧本工作。这些可能会陆续面世。
历史题材电视剧如今的作品我不大看好,原因有二:一是一些作品缺乏人物,人物不鲜活,所有的人物都淹在事件之中,由事件推动人物行走,这可能不对。我们今天的人如果存在某一个事件之中,也一定是人物的个性走进事件。另外一种是有些游戏态度,人物心态有点阴暗。或是编导者的心理有些猎奇,这不大好。就连美国大片也天天宣扬英雄主义,宣扬人类向上的理念。文学作品应当给人希望,而不应该游戏人生。电视剧与电影有时只是注意影像,根本不在意人物,也不重视编剧,这是中国电视剧的一个极大的弊病,我不大相信导演能够把电视剧的人物哲学化、人生化、现实化。这些事是编剧和作家的事。而把这些变成活灵活现的人物是导演的事,我觉得中国的影视,导演与编剧位置错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高光:和朋友们说了好多,占了你们的宝贵时间,很对不起,如果你看了我的小说,能喜欢,我就感谢你,我会觉得和你有很多相通之处,我们就是朋友。如果你看过之后,以为我骗了你,那就真的很对不起,我觉得不会,我是用心写作的。
嘉宾简介:高光,笔名熊沐。先后著有历史小说《秦王恨》、《虎符》、《西施泪》、《岳飞与秦桧》、《孔子》《司马迁》六种(部),为昆仑出版社出版;现代小说《生死荣辱》由作家出版社作家文库版。现代小说《北方图腾》由昆仑出版社出版。曾在八十年代写纯文学小说,先后在全国获各种奖项。以熊沐为笔名的武侠小说在大陆发行三十八种(部),在港台海外发行二十余种(部),在东南亚甚受欢迎。